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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8章 红豆四 (第2/2页)

她想起月行曾对她说,每个人内心深处都有不一样的火,不一样的火,由不一样的人点燃,照亮的是不一样的人。

清池举起手中的灯,那半开的山茶映在他清秀的眉目上,照亮他清亮眼眸中的脉脉情思。花行也不由自主地举起手中的灯,那水红的火焰在她水杏眸中跳跃着,似池中戏游的红鱼般。

她望着灯中的火焰,脸上绽出明艳的笑,笑得分外动人。

清池隔着灯笼小心地看了她一眼,又含笑垂下了眼帘。

他们走到寸灰山下的相思湖边,湖上漾着一朵朵莲灯,每一盏灯内似写满了字迹。花行蹲下来看着那些漂动的莲灯,灯中的火焰在她眉心跳动着,她心中的渴望也似火焰般跃动。

清池似看出她的心思般,向发放莲灯的相思门徒要来两盏莲灯,蹲下身轻声问道:“你要不要放一盏?”

花行回头看向他,欣喜地点了点头,接过他递来的莲灯。

二人合眸默默许下心愿,各自在莲灯上写了祝愿后便将莲灯放在湖面上。

花行望着二人的莲灯紧紧地挨在一起,解开绑着一缕头发的红绳,系在两盏莲灯上。两盏莲灯在红绳的牵动下彼此依偎着,向湖心悠悠荡去。

夜色深沉,已近三更,相思门中灯火阑珊,人也尽数归去。

花行与清池各自举着手中的灯,向紫藤斋走去。

二人回到云木居花行的住处,花行从枕边拿来一卷画,放在案上,与清池取来的画卷放在一起。

“这是我今夜送你的,”花行顿了顿,脸略有些泛红道,“只是我画得不好。”

清池有些意外地望着花行的画卷,脸上不由得露出欣喜的笑,正要伸手去碰时,花行止住了他的动作,含羞道:“我要先看你送我的。”

“好,”清池语气中满是宠溺,他轻轻展开了自己的画卷。

花行一眼便能看出,清池画的是白帝城的雨夜,自己披着他的衣衫离去的身影。楼上的人,隔着欲燃尽的红烛灯火,遥遥地望着远去的女子。

他的画中一笔一画都满含情愫,却又携着丝丝难言的怅然。

他总是那么小心,小心地试探,小心地给予,就连作画,也只敢画她远远的站在眼前的样子。

花行无言地展开自己的画卷。

清池眼中花行的画虽笔法仍显稚嫩,却也含着她独有的味道。那白象上的一对恋人,虽身着岭南乡民的服饰,清池仍从他们的神态身量一眼看出花行画的是谁。

他凝视着白象上姑娘的面容,白净的脸庞瞬时如春酲般潮红。

“这是我刚到岭南看到的景象,”花行望着他通红的脸,语气中有些艳羡道,“一个少年郎在白象上唱着他们的情歌,将他的心上姑娘抱上了白象。那一瞬间,门中好多姐妹都看向他们。”

他的目光从画上的姑娘缓缓移到她娇俏的面容上,花行仍在娓娓叙述着那日的见闻,她的唇在灯火下好似那欲开的带露山茶,清池凝视着她的眼眸,继而注视着她的双唇。

他向她走近了一步,花行渐渐察觉到他那不同往日看向自己的眼神,还没来得及反应,清池垂下眸,他再次睁开眼时,眼眸中是一如既往的柔和与平静。

火花好似一瞬,转瞬即逝,花行望着案上的两幅画,不知怎的,心中渐渐有些失落。

清池察觉到她低落的心绪,关切问道:“花行,你是不是不开心?”

“没……没有,今夜你陪我在相思门过,我很开心”花行忙说道,继而她垂下了眼,“是不是因为我画得不够好,我只是感觉你不是那么开心……”

清池修长的手指轻轻抚摸过她的画的每一寸,指端在白象上女子的面庞多停留了片刻。他温柔地笑着,望着花行的双眼道:“我遇见你,已是人间最好的事。”

花行再一次抬起头迎着他的双眼,清风吹动云母风铃,清泠的声音似摇转到银河鹊桥之上。

夜空中的星辰恰似昨夜,风亦同昨夜般温柔。

他的眼眸清亮又温柔,她看着他的双眼,好像已经在有他的梦境中,度过一个又一个朝暮。

此时寸灰山下已是人烟渺茫,唯有满湖莲灯似星河般回旋流转,浮动着一个又一个忽明忽暗的心愿。

丹阳手提着的灯仍是如初般朴素,灯中的烛焰欲尽,那点花火幽微地挣扎,似挣扎着弥留人世的魂魄。

穿过热闹的人海,今夜她的心神分外不定。她脑海里回响着渡尘对她说的话,不由自主地提着灯笼向兰若堂走去。

红豆树的枝叶在夜风中疏疏作响,她穿过萤火虫的光斑与蝉鸣,于兰若堂门外静立着。

窗纸映着簇簇烛火,火焰跳动着,丹阳的心也急切地跳动着。

忽地,门中之人轻轻将门打开,单手立于胸前向丹阳致礼。

“阿弥陀佛,原来是龙护法。在此七夕良夜,仙缘盛会,未曾想护法仍是腰间佩剑,不肯放松片刻。”

丹阳抚在剑柄上的手在渡尘的言语下渐渐松开,她手中的灯笼火焰越来越弱,仅余些许微光。

她还过一礼,渡尘迎她入堂中。

“不知渡尘大师有何良言赐教,在下洗耳恭听。”丹阳恭敬又严肃地问道,她的心也随之悬起。

渡尘只是轻轻一笑,从供案上抱过那把蕉叶琴,他盘膝坐在蒲团上,将琴放于双腿。

“护法莫急,且先让贫僧为护法弹奏一曲。非是贫僧有意卖弄,护法可知此琴之妙?”

丹阳望着他腿上的琴,回答道:“此乃大师法器‘七情’,传闻一弦为一情,七情并奏方见功效,想必这也是相思门的解掌门请您相助的缘故吧。”

渡尘淡淡一笑,单手拂过七弦道:“护法所言不差,此琴正是‘七情’。当日花朝盛会,贫僧也曾为宋护法奏过一曲。”

丹阳行过一礼,不解道:“大师有话不妨直说。在下是武将之后,成日舞刀弄枪,风雅之事向不大通,恐不能解大师雅意,让大师徒生‘对牛弹琴’之感。”

“呵呵,龙护法过谦了,贫僧请护法前来自有用意,想必护法听后必有所获,”渡尘朗笑几声后,望向丹阳的双眼又似看穿她望向更远的方向,吟诗一首,“若言琴上有琴声,放在匣中何不鸣?若言声在指头上,何不于君指上听?”

只见渡尘指端琴弦颤动,铮铮几声似战马奔腾而来,丹阳似置身沙场般,顿觉豪情万丈。

渐渐地,琴音似江水流动般渺茫悠远,带着千古兴亡的春秋叹息,折戟沉沙铁未销,铜锈似血如花,带着凄艳悲凉的美。

几声轮指,七情瞬作变徵之声,是风萧萧兮易水寒,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慷慨悲壮。

渡尘将手一挥,以高亢又悲壮的音韵终曲。

丹阳面色愈显凝重,她手中的灯笼,焰火早已熄灭。

堂内千百莲座光辉不灭,神佛的眉眼分外慈悲。

渐渐地,丹阳回过神来,渡尘行过一礼后道:“夜深露重,护法不如早些归去,万自珍重。”

丹阳迟疑了片刻,旋即决定不再逗留,行过一礼后便向紫藤斋方向走去。

相思门中已无人迹,丹阳的手紧紧地抓着剑柄,她另一手也紧紧地握着提灯。

她未曾发觉,那始终没有变化的灯笼,里面的火焰早已在不知不觉中熄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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