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太子妃花事记 第67节 (第2/2页)

她的步子就会慢下来,忍不住远远地多看两眼。但也只是看那两眼,顷刻便又做没什么事儿的,甩甩袖子装作风轻云淡地走开,好像这样就能够对他视而不见。

她出宫的时间已经定了,定在十月十九那天。老太监岁数大了,岁数一大的人都喜欢“久”字的谐音,虽然时间比她以为的要早,但她也泰然地接受了,没有异议。

打从戚世忠发话后,陆安海就从徒弟里挑了个聪敏本分的,把一样一样详细交代。他眼睛毒辣,一辈子算起来侍奉过三朝皇帝,悄不吭地不知观察过多少人,挑出的徒弟自是尽心的。最近出宫日子临近,他倒是闲下来,每日只在膳房里看着徒弟布膳,时而在旁提点几句。剩下的时间便开始打点行李。

出了宫,一路往山东登州走。青州之域,古莱子之国,那是个人杰地灵的地方。太监曳撒出了宫也穿不上,紫禁城里做了一辈子奴才,临了把行李一打扎,只不过一床薄薄的被褥。叫吴全有在宫外先给爷儿俩买了套棉袄,多少年沉闷卑下的苦脸瓜子,想到那即将要来的宫外生活,脸上也难得地添了些欢喜气。

倒是小麟子的东西比较多,个屁大点小奴才她倒是一个人占着三间屋。宫里的太监们打小都疼着她,看她生得机灵又讨喜,今儿个送她两只小龟儿,明儿送她一对皮影人,新鲜的玩几天,不新鲜了她也舍不得丢,搁得三间屋子到处都是。陆安海问她:“这个带走不哩?”

答:“带。”

“那个带走不哩?”

“也带。”

答得慢声慢气的,扶着廊檐子走过来又复走回去,心绪飘得不在身上。

得,都别拿了,你出宫可比人娘娘还破烦哩,给你三车都装不下。陆安海最后就什么都不带走,也给打了个小包,把几张银票搁里头一塞,轻飘飘去了就不回头。

她倒是忽然开始舍不得了,打小小就一直养在宫里头,从没真正想过哪天要出去。那破院子三间屋离了她,下一个也不晓得谁人住进来,看那墙角、炕头玩具一溜堆,会不会听说她曾经在这里留下一段小故事。

一忽而用手摸摸这个,一忽而又在那窗棱子下抠抠,眼里的惆怅掩不住哩。宫外头的世界对她来说太渺茫。陆安海看见她藏在后院墙根下抹过几次眼睛,但他看见了也只是闷着头不说,怕说了就拉她不走了。

十月十三那天终于下了今岁的头一场雪,此后接连两天放了晴。十五那天晌午,吴全有带小麟子去拜别了戚世忠,白虎殿前独一间的阔院子,一个白瘦小太监正在给戚世忠上茶,戚世忠着一袭亮绸大蟒袍慵懒地躺在藤条椅上。

吴全有牵着小麟子进去,便照规矩给戚世忠磕了头行了礼。这规矩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自然而然了,从前是戚世忠也搞不掂的朋友,后来收养了小麟子,膝盖就自主自觉地弯了下来。

当年从东筒子闱院里抱走小麟子时,那年还是个生人勿近的冷酷太监,眨眼四十多岁,人还是脸黑,精神奕奕的,那骨突的瘦脸却显出几分柔和。后来惩罚人下手也仁慈了,大抵是养了孩子的缘故。

小麟子给戚世忠进献了两盒子茶,还有一盘子亲手做的香芋塔。化雪的天气总是太冷,头上戴了一顶乌纱嵌绒的太监帽儿,底下穿森青色的貔貅曳撒,冷风拂过她白净透粉的小脸蛋,那樱桃红的小嘴儿便抿了两根小碎发。戚世忠斜觑一眼,便端详出了不二年将要晃人眼的美貌。

戚世忠便有些惆怅,拉长着声调:“在宫里头养了这样大,这就要走了?”

小麟子答:“嗯,奴才出去了,在宫外头替戚爸爸祈福。”

声音也好听,叫声戚爸爸脆生生软乎乎的。

戚世忠把二郎腿一搭,轻吭道:“小伢子不知人情世事,那宫外头可没比宫中舒畅,怕你出去了过不久还得回来。”

小麟子抿着嘴不说话,心里想的是出去了就不回来了,带不走的就不要多留恋。

戚世忠最后便说:“你的命是咱家给你留下的,咱家做事儿讲究有恩报恩有债还债,你出宫前还须得帮咱家做一件事。”

小麟子听不懂,就说:“听戚爸爸吩咐。”

戚世忠闭了眼睛,淡漠道:“那倒不用,到时候你自然就晓得了。”

吴全有听得不放心,连忙打着哈哈,说有事儿戚公公只管对在下吩咐,孩子要出宫了就让她自个儿收拾去,让小麟子跪下给戚爸爸磕三个响头。

小麟子便捋直袍子趴在地上,谦恭地磕了三个响头。

作者有话要说:更新乐(^o^)/~

第105章 『壹零伍』我与你告别

御膳房的太监们都知道小麟子要走了,这几天都对她特别的关照,想吃啥不想吃啥都可着劲儿地给她做。说在宫外可不比宫里吃得好哩,吃够够的了回头出宫不惦记。这个给她送身衣裳,那个给她两双袜子,都是些不金贵却又用得着的实在东西。她每天从膳房回院子,怀里手上都兜着许多宝贝,再送就要带不走了。

本来还对那皇城外的世界充满恐惧,就这么一弄倒又隐隐有些期待起来。这阵子陆安海也不拘着她了,由着她在宫墙下晃荡。孩子的心和根都在这座紫禁城里,多看两眼也好,那道玄武门一出,今生可就回不来。

小麟子每天摸着朱漆的三丈宫墙,从最南端的奉天门绕东筒子过最西头的英华殿慢悠悠走。自从她要随陆安海出宫的消息隐隐传出,宋玉柔这些天就再也不露面了。人人都送她东西,就他什么也不送,抠门儿。小麟子也不怪他,只在小路子那里给他留了本西洋画册。是叫吴全有出宫去给她买的,里头可没有光-屁股小人,都是些油纸的穿衣服的田园画。

遇见二皇子楚邝是在无人的承乾门下,那天是天钦十年的十月十六,只是她忘记了,很久之后再见面楚邝却依然记得。

她把一百单八罗汉留给了小楚鄎,希望罗汉神仙爷爷们能保佑他快点好起来。还有两只没人照管的小乌龟,她思来想去,就也学着宋玉柔,用瓷碗子装了悄悄地放在三公主院门口。

楚湄可巧出来了,她长得真是好看呀,小麟子每次看见她还是脸红。晨雾迷蒙中往回走,回头看见楚湄把瓷碗子抱进去了,她心里就觉得暖暖的。

承乾宫里没人住,静悄悄的,正要跨出门时就被楚邝堵在了旮旯里。才下过一场雪,空气冷飕飕的,楚邝穿一件灰鼠皮的团领宽袖袍,居高临下地把她抵在墙根下。

他的个子是真高,人已经很英武了,和太子爷的瘦颀不一样,学了他的母妃张贵妃。小麟子每次看见他心就怦怦跳,从前是太监时怕钻他裤裆儿,现在是女孩儿了想想之前的那些,又控不住脸红。

她强装镇静地避开他目光:“二皇子殿下挡路,奴才过二天要出宫了。”眼皮往上抬一下,顷刻又垂下来,两只手贴着墙靠着。

楚邝静静地听她说完,戏谑地把她太监帽子提起来:“爷知道你要出宫,出宫可就不用偷学丫头打扮了,不是么?”

风顷刻从她的耳畔呼呼穿过,小麟子冷不丁打了个颤,不知自己淘气换装时竟被他在哪里瞧见。见楚邝眉眼如墨,只是那样认真地端详自己,便惶促道:“东一街上人多,离着景仁宫近,一会儿玉妍小姐该看见了。”

自从那天西二长街见了宋岩夫妇的态度,楚邝已经很久都刻意避开宋玉妍了。楚邝很少来内廷,两个月也难得见小麟子几面。只是凝视着她白净的小模样,忽而看够了记在脑子里了,便道:“走了也好,省得再给那小子做奴才欺负。你等着,等你二爷出息了,将来爷出宫去找你。”

言毕俯下肩膀,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,那棱角分明的脸庞擦过她的鼻尖,柔软又刚硬地掠了过去。到底是忍着没碰上她轻抿的小嘴。

小麟子一动也不敢动地贴墙站着,生怕他一回头揪住自己衣襟,又逼迫她钻裤裆儿。见他真走了,慌忙捂着帽耳朵撒丫子跑得飞快。

傍晚的时候楚邺从御花园回来,便看见小麟子牵着条狗儿站在清宁宫皇子所前。寂旷的冷风吹着她的貔貅袍一晃一荡,他看见她来,眼中便浮起暖暖的笑意。过年将要十六的楚邺,虽生得清弱,行止间已颇具睿智与涵养。对小麟子笑道:“你来了?进去吧。”

许多日不见,他素年冷白的脸色多出几分生动。风吹荡开他的袖管,露出里头一截繁锦的荷包,看针线应是姑娘家所绣。

“好~”小麟子牵着胖狗丢弟,跟在他的背后往里走。

清宁宫只住着他与楚邝两个皇子爷,一人占着东西两头一个院子,他的在撷芳殿的后西头。才进院门,一只长毛哑巴狗就“呜努呜努”地摇着尾巴迎出来,本来想蹭他的靴子撒欢,看见丢弟速度欢喜弃他而去。

努努是只臊哑巴狗,丢弟应该就是她的头一胎狗崽,魏钱宝给它下的绝育药还不够狠,它吃了竟然还能生一窝。也学得狡猾了,晓得人类不容它的娃,偏生在了太庙门口,叫你不要它还不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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