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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4章 落魄 (第2/2页)

曾经的顾师长弯了一下眼睛,奇迹般地记得她:“阮警官,好久不见了。”

三个人都不擅长寒暄,就地一个去取相关文件,阮钦玉陪着顾还亭在警长办公室干坐。

其实阮钦玉想问的很多。

比如,听说,他真的拒绝了总司令的邀请吗?如果拒绝这个差事让他这么难过,又为什么非要拒绝呢?

但话到嘴边,一个也说不出来,毕竟交浅言深是社交大忌。

顾还亭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,很自然地问她:“阮警官此次来玛港出外勤吗?”

她注意到,他对自己的身份转换很是自如,有些随波逐流的意思。否则,肯定轮不到他自己给自己上茶。

“是啊,国内抓流党很凶。”阮钦玉闲聊似的提起。

这本不是能对人信口说起的话题,但她也没提到要保密。

男人一挑眉,胳膊支着膝盖看她,仿佛很惊讶,问:“流党都蹿到玛港来了?”

“是啊,别的倒还好,只不过玛港这种地方,对我们来说,很难办事。”

谈话放松下来,顾还亭诚心实意地宽慰:“可这个地方,不是什么安居的好去处,想必他们也不会待太久,让您为难的。”

阮钦玉却没感到轻松,“您说得对,况且,我还不确定人到底在没在玛港。”

顾还亭转过目光,又道:“那您就更不应该这么累了。”

阮钦玉礼尚往来地回话:“既然此地不是安居的好地方,那您又为什么流连至此呢?”

顾还亭一笑,似乎对她一点心思毫无觉察:“玛港虽然不是安顿的好去处,但确是一等享乐的好去处。所以才奉劝阮警官适当放松一下。”

“不行啊,顾先生。”阮钦玉话里有话地轻轻说:“国内正是缺人做事的时候。”

顾还亭面无表情的听了这话,竟然笑了,“国内缺的是阮警官这样的人。”

阮钦玉觉得他变得有些过于淡泊了,淡泊的有点懒散,她实在替他愤愤不平。

但她还是很有礼貌地停留在社交范围之内,在他喝尽了一小杯茶之后,不动声色地抢过茶壶替他倒满。仿佛这样就能保留不再存在了的“顾军长”的一份体面。

顾还亭仿佛迟钝到了极致,看见她的动作,才发出一声倦怠的叹息。

阮钦玉皱着眉毛说:“郑警官实在是太怠慢了。”

但她对他的善意,他是能看出来的。

虽然这善意,止步于大多数萍水相逢的人那里,无非就是问一句“最近好吗?”,阮警官比那些都真情实意的多。

于是,顾还亭掂量了半晌,突然问:“阮警官,你看到了吗?第二次中原大战之后,留给这片土地的是什么?”

阮钦玉一瞬不瞬地看着他,没有说话。

男人笑着疲惫地捏了捏自己的鼻梁,“我想保护的百姓们,家园成了废墟一片,牲畜和人相依着尸横遍野,田地颗粒无收。实业家、企业家们斥巨资建设的工厂、铁路,被炸成零碎。我的士兵提起枪,原本是为了吃一口饭,给家里人一点安心,如今人没了,家也是。可你看,我们这种人损失了什么吗?我们家世显赫,有些原本是自由党、豫军的高级军官换了身制服就能和敌人站在同一个队伍里,相安无事。到现在我也没想明白,上一场仗到底为什么打?”

沉默了片刻,顾还亭深吸一口气。

他仿佛从面前一碗浓茶看到了世界:“那天是十月三号,我身为战胜方,先是尽情地享受了打了胜仗的喜悦,然后才看到了战场的残骸。如果我能早一点抬起头来,而不是那么争强好胜,说不定,也许还会早一点收手。”

何楚卿跟着狱警怏怏地从不见天日的地下一层回到地面,一层的服务台处有份文件等着他签字,然后才可以离开。

他在警察局被扣押了十一个小时,重见天日时已经是午后。刺激如此,堪比鬼门关一日游。

顾还亭正在另一个柜台前和阮钦玉作最后话别。

跟他说话,一米六出头玲珑小巧的的女人要抬起头来,“...你总有一天还是要回去的,我能肯定。”

“或许吧。”顾还亭还是眼含笑意,“就再给我一点时间吧。”

阮钦玉自认跟顾还亭不熟,但此刻她却敢肯定,顾还亭从前绝对不是这样的——不是这样的和蔼可亲。

起码在此前,她从来没见过满面春风的顾还亭。

真不知怎么回事,见顾还亭一面,她也变得多愁善感起来,顺着回忆的幽径向里又窥探了一番,这又拎起来了一件事——

“对了,记得几年前刚认识那会儿,你到警司署说想让我们帮忙找寻一个人。”

“三年以前。”顾还亭说,“我记得。”

他的记性似乎一向很好。即便是不很亲近的社交关系,也能给人一种舒适的尊重。而一旦考虑到他是一个怎么样的人,却又容易想入翩翩,有种他只记得你的心照不宣之感。

已经自认大龄女青年的阮钦玉春心迅速萌动了一下,很快压制住,继续问:“当天我就带了一队人把城里扫荡了个遍,记忆深刻呢。就是还不知道那个人到底是什么人,找到了没有?”

按图索骥的阮钦玉早已记不清那张速写上的脸了。但说起来,她能和顾还亭搭上话,也正是因为这个人。

“当然,我也一直记得,那天你们搜寻了一整天,都很辛苦。”

“哎,这有什么的,后来你不是请我们去吃晚宴,弄得署里的人都以为我们跟你有交情,受了好一阵的巴结。”阮钦玉脸上蓬荜生辉,笑成一朵花,“所以,找到了吗?”

“...没有。”

阮钦玉的脸这才一僵。

完了,过于得意忘形了,没注意到顾还亭几次三番避开没答话,这下揪了老虎尾巴了。

她打量片刻,发现顾还亭只是有点温和的无奈。连阮钦玉自己都不知道,对他,这种与生俱来的惧意是怎么养成的。

相反,顾还亭怕她尴尬,还特意补充了一句:“大概有了三四年了。没什么,人可能早就战死了,是我自己痴心妄想了许久。”

“战死?”阮钦玉瞪大了双眼。

顾还亭的语气却有些过于平平淡淡,对于一向好记性的他,这个“大概”,用的也有些刻意。

“嗯,其实不过还是个孩子。...仔细想想,还是战死的好,毕竟那孩子...”顾还亭看着她,“没了我,可能会长歪。”

并非空穴来“子”,顾还亭寻找的人,自然是何楚卿。

何楚卿到底生死未卜。从那之后,顾还亭的心中总更愿意相信他还活着。

旧时的师长走不出自己的执念,仍坚持着每到一个城镇就以个人名义托当地警察在城内寻人。

他任由私心泛滥,背地里当然没少忙前忙后地上下打点。他不肯让人觉得滥用私权,连警署都是亲自跑去的。

那段时间,他觉得自己欠下的人情足够淹没了整个顾家。

时至今日,太多的变故导致他不得不正视何楚卿杳无音讯这件事。

要么是他真的死在了山里,要么就是他根本不想见他,一直在躲避。

不论是哪种...祈兴大概率已经过世了。而两种可能性里,前一种显然更符合实情。

恰巧顾还亭抬头看了一眼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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