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74、刘老师走了 (第2/2页)

钟凤当着女儿的面把半瓶子农药灌进肚子里,段兽医灌了她一肚子豆浆,灌了吐,吐了又灌。钟风说:“你不回家可以,但绝不能住进他的家。”

住在哪呢?正闹心的时候地震发生,不住房子了住棚子,建棚子的地儿又是个问题。

四奶来到我家,对我爸说:“大侄子,婶子求你件事,俊芬的防震棚建在你家吧,考虑好久这是唯一合适的地儿,行不行?”我爸答应了。

钟凤也满意,她信任杨家。

毁了两个池子的豆角,棚子建在我家的菜园子里。

钟凤仍然不放心,贪黑起早地侦看,小女儿、儿子、丈夫紧跑菜园子。大半夜的,有人发现钟凤把耳朵贴上棚子。

开学半个月,王守军发现邻居刘老师家有点不对劲儿,敲门不应、喊话不答,就和爸爸一起进了刘老师家。

刘老师走了,一个人佝偻在被窝里。

狄支书来到我家,对我爸说:“啊——,云飞的事啊,就由两个校长来料理吧。一切的费用都由大队承担,但是要悄悄的。”我爸仰天长叹:“好吧。”“啊——,不许吹唢不许鸣锣开道,不许撒冥钱不许烧纸。”

悄悄地把刘老师下了葬,几个同学把坟包堆得很大很大,赵校长说:“能做多大就做多大,今后再无人烧一张纸,再无人填一锹土。”

75、雨夜

发生了一件大事,大队黑板上的标语更新了,苏老师在字头画了一弧彩虹。

锣鼓、红旗、标语、社员、学生都涌上街头,由大树台出发全村范围大游行,高喊口号。

当天夜里,雷雨大作,地下的积水深不见地面,我趴在防震棚子,觉得有点冷,就裹上薄棉被,所有的灯都熄灭,传言雷专找亮的地方击,黑暗中才安全。

没有风,雷电在附近的空中徘徊,瞬间的闪电照亮眼前的浑水,我赶紧把头缩回去,放好帘幕躺下,半圆的塑料棚上暗亮交替。突然,“咔”的一声巨响在耳边,眼前亮如一万个太阳。我被惊呆耳中嗡嗡直叫,眼前久久有一个大大的黑洞。

雨点打在棚子的塑料上,劈里啪啦直响,我躺着的铺面地下都是水。

雷声渐远雨渐疏,这时,在远雷声中有个女人在大门口高喊:“人哪?人哪去了。”大叟弓着身子披上雨衣穿上雨鞋走了出去。

“真的没有人,这天头真让人害怕。可能立成不放心,接到他家了吧?大嫂子你去问问。”大叟回来说:“是钟凤在找闺女,高俊芬不在棚子里,十有**在杨立成家。”

菜园子东南角是公用的水井,辘轳井绳、水桶、石头壁的水井。水井边,我家的一棵大榆树被雷击中,就是那个响雷击的,树干的北侧由稍到根被劈下一巴掌宽的一长条,大树站着露出白森森的木茬,树枝树皮散满地。清晨,人们纷纷来抢被雷劈下来的木片,插在自家的梁头上,都说雷击木能镇妖辟邪。

高俊芬不在杨立成家,四奶以为儿子在我家菜园子的防震棚中,雷雨天里在给恋人高俊芬作伴,钟凤这么一找,才发现二人不见了。

四奶赶紧着打开西屋柜面上的木箱子,里面的小人书都不见了。

杨立成爱书,爱到痴狂的地步,特别钟爱小人书,只要手里有钱,他就买书。他的小人书向来不外借,连弟弟都不让看,装书的箱子上了锁。遇到情面上推不开的人要看,也是只让你在他家看不让人拿走,他的书连折一下都不让。可是他却向别人借书,还拿到自家里看,看着看着借来的书就成了他的,最后,村里没人向他借书,也没人借书给他。有一个人借书,他有求必应,这个人就是高俊芬,小人书是二人交往的媒介。

四奶发现小人书都不见了,心里清楚儿子私奔了。可是嘴上不说,他对钟凤说:“你别着急,我到亲戚家找一找。”钟凤说:“感情你不着急,是你儿子把我闺女拐跑了,你只占便宜不吃亏。”

钟凤风风火火地跑回女儿住的棚子,她浑身湿透,一只脚穿着鞋一只脚光着,在棚子里乱翻,找到一张纸条,她把这张纸条递给我爸,纸条上书:

爸妈对不起,你们就当没有生过我这个女儿。我不能这样子活下去,我要和立成换个环境,我们会幸福的。

在雷雨交加的夜里,杨立成和高俊芬私奔了。

“杨校长,我的女儿哪?哪里去了?”钟凤再三追问我爸,我爸无法回答。爸爸一回头看见我,大声骂道:“小王八犊子,都是你惹的祸!”我无话可说,我把杨立和的头打破,我爸才请杨明仁吃饭,杨明仁酒后同杨虎发生冲突导致死亡,也因为这个,四奶才把高俊芬的棚子建在我家的菜园子,高俊芬又从我家的菜园子不见了。

钟凤失魂落魄地走了,嘴角吐着白沫,一步三摇。

下午,街上出现敲击声,钟凤一手持铲苞米面大饼子的铁铲,一手持铁锹,用铁铲不停地击打铁锹头,发出“哐,哐”的响声,碎步跑着口里喊着:“大坏蛋,四个大坏蛋,打倒四个大坏蛋,打,打,打!”她头发乱成一片帘,两只脚光着,人们纷纷把道路让开,她不时停住脚对背靠墙根的人认真而神秘地说:“知道不?坏事都是这四个人干的,没有其他人一丁点的事儿。”然后,跑着敲着喊着:“大坏蛋,四个大坏蛋,打倒四个大坏蛋,打,打,打!”

坐实女儿私奔的中午,她吃了丈夫一个大嘴巴,饭没吃,一觉醒来她就成了这个样子。

钟凤不分白天黑夜敲着铁锹满村跑满大街地喊,口中的那句话永远不变,“大坏蛋,四个大坏蛋,打倒四个大坏蛋,打,打,打!”。

淌河去黑影儿喊,翻东梁去杨家沟喊。

几天后铁铲丢了,用一块石头继续敲,又过几天,铁锹的长木把掉了,拎着铁锹头敲。河边结有冰凌时,她吊着一只裤腿光着一只膀子还在敲还在喊,声音沙哑,不停地跑目不斜视,不与人交谈,偶尔肃静一两天那是她跑去附近的村子去敲去喊。

有好心人舍给衣服和食物,有人送她回家,反反复复的,人们习以为常,家里人对她不闻不问,晚上不回来也没人去找。

天气冷了,防震棚里的人都回了屋子。一场大雪过后,冰封河面,村里人开始卖菜。

黑影儿的记脸子家买菜,快到南票的市场了,大车停住,人们就近去方便一下,一旦开市有客人来光顾,连上厕所的时间都没有。记脸子去铁路的涵洞下大便,他发现一个卧倒的人,团着身子,像是一个女人,头发花白蓬乱地盖住整个脸,记脸子喊了一声,“喂,起来了。”地上的人没有回应,他上去踢了一脚,还是没有反应。记脸子向来胆子大,他蹲下拨开头发,卧倒的人是钟凤,她已经死了。

买完菜回程,黑影儿的大车把钟凤拉了回来。

钟凤下葬的时候,私奔的高家女音信皆无。有人说二人去了吉林的四平,四平城既无高家的亲戚也无杨家的亲友,这二人,无处寻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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